中國政府高度重視預防母嬰傳播工作，積極履行『消除兒童感染艾滋病』的國際承諾。
2010年，中國將預防母嬰傳播工作納入國家重大公共衛生服務項目，率先在全球提出整合的預防艾滋病、梅毒和乙肝母嬰傳播策略。
2015年起，預防母嬰傳播工作覆蓋到全國，各地將預防母嬰傳播與婦幼健康服務有機結合，努力做到『應檢盡檢，應治盡治』。
如今，艾滋病母嬰傳播率下降至3.3%，這為預防、阻斷兒童新發感染作出突出貢獻。
作為中國最早開展預防母嬰傳播工作的省份，雲南省成效顯著，近年來，其又作為國家衛生健康委婦幼健康司設立的首批試點省份之一，不斷探索適宜中國的消除途徑。
2021年，雲南省艾滋病母嬰傳播率為1.0%，達到國際消除艾滋病母嬰傳播標準，樹立了阻斷艾滋病母嬰傳播的中國典范。
01
執念迫降
雲南省婦幼保健院產科相關負責人做過粗略統計，自2003年雲南省開展母嬰阻斷服務之後10年間，該院每年收治感染孕產婦30名左右。
『雲南省艾滋病流行時間長，感染育齡婦女基數大，加之最初很多醫院不願收治，感染孕產婦在我院相對集中』不願收治的原因有多重，該負責人直言，阻斷效果和妊娠結局難以預判是原因之一。
10多年前，孕產婦阿蓮《化名》走進產科診室時，正懷著第二個寶寶。
接診醫生何霖《化名》依稀記得，阿蓮當時表達了極其強烈的生育意願，因為她的第一個寶寶感染艾滋病病毒《HIV》『沒了』，這一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
此前，阿蓮曾在基層婦幼保健院接受單一用藥的抗病毒治療，但不久就產生了耐藥性，同時不良反應加劇，肝功能嚴重受損。
『因此，後期她不得不中斷在我院的抗病毒治療，輾轉多家大型綜合醫院進行保肝治療』何霖說。
『再見阿蓮時，她的情況很糟』何霖回憶，阿蓮妊娠28周時，肝衰竭引發黃疸、腹水。
情況遠比預期復雜。
由於未能進行規范治療，阿蓮臨產前的CD4﹢T淋巴細胞《反映人體免疫功能》一度低至40個，病毒載量超1000拷貝/毫升。
何霖解釋說：『這樣一來，新生兒在產程中因接觸攜帶病毒的母血和陰道分泌物而發生母嬰傳播的可能性就極高』
新生兒誕下，還未等來病毒檢測第一次采血，多項生命體征就表明，其存活率微乎其微。
阿蓮近乎崩潰，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在場醫護人員確認寶寶有沒有活下來的可能，直至看到這個垂危的小生命面色蒼白，呼吸微弱，小到兩隻手就足夠包裹住，阿蓮才放下了執念。
『唉，』說到這裡，何霖不由得嘆氣，『最終，寶寶沒能保住』
02
駐足回望
在母嬰阻斷服務開展之初，基層婦幼保健院對抗病毒治療的認知有限，所采用的藥物方案無法規避長期服用單一藥物而產生的耐藥性和毒副作用。
隨著中國艾滋病母嬰阻斷技術日趨成熟，特別是多種藥物聯合使用的『雞尾酒療法』出現和普及，母嬰阻斷服務逐漸轉向規范化、同質化。
依據《國家免費艾滋病抗病毒藥物治療手冊》，雲南省自2008年以來不斷優化艾滋病母嬰阻斷技術規范。
《雲南省消除艾滋病、梅毒和乙肝母嬰傳播工作實施方案《2020年版》》針對母嬰傳播的3個關鍵階段《宮內傳播、產程傳播和產後傳播》，提出孕產婦抗病毒治療、安全助產服務、感染孕產婦所生兒童母嬰傳播風險評估、兒童預防性用藥方案等相關技術指導。
『技術指導越全面細致，基層機構越容易推廣落實』雲南省婦幼保健院院長車學繼告訴記者，在此基礎上，雲南省加強對艾滋病母嬰阻斷相關檢測試劑、耗材、藥品等物資的統一招標采購，確保采購物資質量、品目和數量滿足工作要求。
如今，艾滋病母嬰阻斷服務已實現全省16個州市、129個縣區全覆蓋。
阿蓮因接受抗病毒治療較晚，導致臨產前病毒載量仍處高位。
車學繼指出，通過早檢測、早發現、早阻斷，完全有可能使感染孕產婦在進入產程前將病毒載量控制在幾乎無法檢出的水平，進而顯著降低產程傳播風險。
目前，雲南省所有提供孕產保健服務的醫療衛生機構均可開展艾滋病檢測咨詢服務，檢測前醫務人員會主動告知艾滋病母嬰傳播的危害性、預防母嬰傳播的措施、接受各項檢測的必要性和檢測的相關信息，並依據檢測結果提供檢測後咨詢。
不具備抗病毒治療能力的醫療衛生機構會為感染孕產婦提供轉介服務，並與接診機構做好相關信息對接，真正實現逢孕必檢、首診負責。
『早檢測、早發現、早阻斷的間接優勢在於，剖宮產不再是感染孕產婦的唯一選擇』何霖解釋說，分娩時羊水、血液、陰道分泌物所攜帶的病毒，可通過新生兒體表的細微傷口進入體內造成感染。
為安全起見，10多年前，感染孕產婦基本采用剖宮產。
現在，規范接受抗病毒治療後，病毒載量可維持在極低水平，感染孕產婦就有條件自然分娩。
03
始於接納
《雲南省消除艾滋病、梅毒和乙肝母嬰傳播工作實施方案《2020年版》》強調，醫療衛生機構須遵循『知情不拒絕』的原則。
這是消除母嬰傳播的先決條件之一。
『多年前，我的前輩遭遇職業暴露風險時，因缺少安全有效的職業暴露處理流程，通常是驚慌失措』何霖認為，這或許是此前部分醫院不願收治感染孕產婦的另一原因。
近年來，雲南省不斷建立健全職業暴露防護及應急處理機制，最大限度地避免醫源性感染和職業暴露。
一次，何霖在為感染孕產婦縫合傷口時，不慎刺破手指。
『我是術者，不能離開手術臺。
下一秒，訓練有素的護士迅速啟動職業暴露處理流程，清洗局部、擠壓傷處、消毒包紮、藥物阻斷，所有環節一氣呵成。
離開產房後，我很快拿到了一份預防性用藥方案』何霖坦言，那晚自己睡得很安穩，『醫務人員感受到關愛，才能充滿力量地去關愛患者』。
令何霖欣慰的是，雲南省幾輪防治艾滋病人民戰爭接續打響，感染孕產婦底數不斷減少，與此同時，各級婦幼保健機構均配備專人專職負責感染孕產婦及所生兒童的隨訪管理工作，母嬰阻斷服務的可及性和覆蓋率持續提高，感染孕產婦可就近獲得相應支持。
『這反映出社會對艾滋病患者的抵觸和排斥正逐漸轉化為接納和關愛』
在國家『四免一關懷』所提出的『向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孕產婦免費提供預防艾滋病母嬰傳播的治療和咨詢』政策基礎上，《雲南省艾滋病防治條例》將艾滋病抗病毒治療納入門診特殊病慢性病管理，將艾滋病貧困人口納入基本醫療保險、大病保險和醫療救助范圍。
04
不再孤行
在雲南省婦幼保健院VCT室《艾滋病自願咨詢檢測門診》，從事感染孕產婦隨訪管理工作的蔣謙《化名》扮演著不同角色——有時是產科醫生，有時是心理咨詢師。
幾年前，她接到一個特殊的隨訪任務：感染孕產婦小鈺《化名》先後在婚檢、孕檢、孕婦建檔時檢出HIV陽性，但她拒不治療，被轉診至雲南省婦幼保健院做進一步幹預。
『初次會面，小鈺一進門，就選了一個離我最遠的座位』蔣謙有預感，此次交談難有進展。
如她所料，小鈺篤定自己不可能是陽性。
蔣謙很清楚，面前的小鈺還不能正視疾病。
第二次會面，蔣謙順勢提議：『確實有假陽性的可能，不妨再做一次檢測』檢測結果提示高病毒載量。
見小鈺默不作聲，蔣謙告訴她：『規范服藥，定期檢測，艾滋病基本等同於慢性傳染病』
小鈺離開後，蔣謙聯系上小鈺的丈夫。
從她丈夫的描述中，蔣謙得知小鈺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改嫁了，父親常年在外務工，小鈺很缺愛也很敏感。
第三次會面，蔣謙試探著勸導：『你拒絕治療，寶寶可能要終生服藥，現在有機會讓寶寶擁有一個沒有負擔的人生……』聽到這裡，小鈺淚如雨下，同意治療。
『這時她妊娠24周』蔣謙告訴記者，小鈺接受治療的時機不夠理想，醫院為她制訂了個性化用藥方案。
服藥後的小鈺接連產生惡心、嘔吐等藥物反應，開始排斥服藥。
蔣謙鼓勵她：『副作用在一段時間後就會減輕，一定要挺過去！』
妊娠32周時，小鈺的病毒載量降至較低水平。
出院後，蔣謙很快幫小鈺聯系了當地婦幼保健院，做好相關信息對接。
寶寶1歲時，小鈺帶寶寶回到雲南省婦幼保健院接受艾滋病抗體篩查，最終寶寶排除艾滋病病毒感染。
『她的眼中閃動著喜悅』蔣謙說。
05
永不止步
自2003年開展母嬰阻斷工作至2011年，雲南省艾滋病母嬰傳播率由34.8%下降到4.47%，此後數年間始終保持在3%左右。
雲南省衛生健康委督查專員謝馨瑩表示，針對艾滋病這一嚴重威脅公眾健康的公共衛生問題，必須建立齊抓共管機制，將預防關口前移。
『歷年的HIV感染兒童個案評審結果顯示，孕晚期或臨產時才首次檢出HIV感染的這部分孕產婦，以流動、偏遠、文化程度偏低為主。
這提示我們，必須充分利用社區、婦聯、社會組織的工作優勢，開展社區防艾宣傳，增強育齡婦女‘健康第一責任人’意識，使她們從‘要我檢測’向‘我要檢測’轉變』謝馨瑩補充說，『一個村子裡，誰家娶媳婦，誰家生娃娃，走村串戶的婦女主任最清楚，索性請她們協助鄉村醫生收集信息，從而建立孕情監測網並開展動態監測，便於後期對感染且有生育意願的育齡婦女進行個案追蹤管理』
『在此基礎上，我們要求縣級婦幼保健機構對轄區感染育齡婦女進行全面排查，對流動到外地的育齡婦女加強聯系，開展避孕、備孕指導。
與此同時，縣級婦幼保健機構、疾控中心等加強協作，建立信息共享機制，共同對感染育齡婦女進行管理，保證她們接受規范的預防母嬰傳播服務』謝馨瑩說。
織密母嬰傳播防控網，既要『縱向穿針』，也要『橫向引線』。
謝馨瑩指出：『除醫療服務外，需要疾控機構擴展艾滋病快速檢測點，在外出務工人員或外來流動人口密集區域設立快速檢測點，實現高危人群‘應檢盡檢’；需要民政部門將符合條件的感染孕產婦及與之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員納入低保、臨時救助或者特困人員救助供養等社會救助范圍』
基於上述實踐，雲南省逐步形成由省、市、縣、鄉、村五級組成，包括婦聯、民政等多部門參與的『橫向到邊、縱向到底』的全生育周期服務網絡。
該省艾滋病母嬰傳播率到2019年降至1.93%，到2021年連續3年保持在2%以下。
謝馨瑩表示，通過實現消除母嬰傳播和提供優質婦女兒童保健服務，許多兒童免受艾滋病的侵害，進而降低了5歲以下兒童死亡率，這對提升全省人均期望壽命、婦女兒童健康水平發揮了積極作用。
文：健康報記者 趙星月
編輯：管仲瑤
校對：馬楊
審核：徐秉楠 閆龑